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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闵暗思此人心术之邪,令人既怒且恨。忽闻坞内众人一阵哄笑,只听宇文迪笑道:“苏家姐姐既猜不着,就快些喝了这杯罚酒,妹妹我再告诉你是什么。”苏清梦求饶道:“好妹妹,饶我这一遭罢。”宇文迪笑道:“那却不能,你们众人既推我为监酒官,我自要一秉公心。倘这遭饶了你,下一回人人都来求饶,岂不是没了定例?俗言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姐姐快些喝了罢。”言罢坞内又是一阵哄笑。
原来众人在坞内行起了酒令。此时河面吹来微风,李星河抬头望向天空,朗月渐渐地隐没于重云之外,东方已经隐隐透出渔腹白。
张闵被风一吹,酒意清醒了不少,更觉身上一丝凉意袭来,将衣衫裹了一裹。
只听李星河缓缓道:“那王恩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先父家业,只是苦于无从下手。明帝太宁三年,先父应召赴建康任司隶校尉一职。临行前,先父将府内一应事务俱交由管家刘大,嘱其好生看家,待日后辞官回乡再复相见。那刘大本是老实持重之人,于府中服侍已有多年,见先父即将远赴外地任职,不由得老泪纵横,依依不舍,叮嘱先父世道艰险,在外一切小心谨慎,先父亦感念他忠诚为主,与其又私语一阵,便携了家眷与数十家丁,连带十辆马车就此启程。那建康去本乡数百里之外,其间山高水长,阡陌纵横,一路上甚是难行。待得先父到达建康,已是两月之后。新官上任伊始,自当勤勉谨慎,况且司隶校尉一职掌管京畿城防,责任甚巨,是以先父到任后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唯恐有负朝廷圣恩。不觉间又过了大半个月,这一日先父在府衙内处置各处公文,良久便有了倦意,正欲伏案小憩片刻,忽闻小吏上前报说府外有一人要见老爷。先父因连日忙碌,神思不免有些倦怠,便朝小吏挥挥手,示意不见,那小吏便即退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小吏又来禀报,说府外那人苦苦哀求,誓死定要见老爷,还自称是老爷府中家仆,有要事特来禀告。先父闻言,心知是家中奴仆来见,即命小吏将那人引来。那人一见着先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痛哭。先父见此情景,料知家中有变,忙屏退左右,问他究竟何事。那家仆止住悲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先父。原来先父自离家赴任后,不过月余,府外忽然来了一伙公人,自称是奉了本郡太守之命特来府中搜查一名在逃钦犯。管家刘大不敢怠慢公人,但又情知实无其事,只好陪笑据实以报,言明合府上下俱是良民,府内更无此人。那伙公人如何肯听?大怒之下将刘大一通毒打,捆绑起来吊于院中古槐之上,强令抄查府内。其余家丁见状义愤难平,齐齐出声指斥蛮行,不料那伙人中为首一人自腰间猛然抽出一把大刀,朝其中一名家丁砍去,登时将其左臂斩断,掉落于地,那家丁断臂之处血喷如注,大叫一声便昏死过去。其余家丁大吃一惊,皆后退一步,朝那伙公人怒而侧目。刘大此时已料知这伙人绝非衙门公人,只怕是流寇盗匪打家劫舍,或是仇人冤家前来寻仇,当下朝那伙人道'你们尽管放肆胡为,待我家老爷早晚归来,必叫尔等加倍奉还,彼时后悔无及',那伙人闻言互相使个眼色,忽然暴起大开杀戒,将府中奴仆一刀一个尽都杀死,刘大登时惊得目瞪口呆,须臾间回过神来,刚大喊一声,其中一人冲将上来朝刘大腹中一刀捅去,那刘大闷哼一声,就此毙命。那伙人随即将府内洗劫一空,但凡能搬走的全都搬上马车,不能搬走的俱都打碎砸烂。可怜诺大一座书香门第、诗礼之家,顷刻间竟毁于一旦,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片狼藉。那伙人将劫掠的细软、书画、器皿等装了满满七八辆车,直至府内一物无存,方才驾车扬长而去。天可怜见,幸得一家仆躲于院前一枯井之内,方才逃过一劫,他于整件事的经过虽目不能见,却听得清清楚楚。待得那伙人走后许久,他才慢慢爬出枯井,看到眼前景状,大哭一场,将刘大尸身从槐树上解绑下来,与其他家仆死尸一起用破席一裹,推入枯井中掩埋了,便一路奔向建康来,将此噩耗传给老爷。”说至此处,李星河声音哽咽,眼中已然泛起泪水,只是他强忍悲痛,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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