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淑曼打断他的私人教学，“我学医这件事，没跟别人讲过。”

“知道了，我又不是什多嘴的人，最近事多，没有那个闲谈的时间。”

宋淑曼见认真安静的廖慎言，这会听起来稳重且靠。

“廖慎言，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廖慎言手中的钢笔顿了顿，墨水溢散，模糊了笔写了一半的字。他抬头又嬉笑着，“哪里不一样？不还是我吗？还是叫廖慎言，还是这帅。”

好像变了，又好像什都没变。

宋淑曼借了书籍带回家，除去饭点都在书桌前，日子又回到了从前读书时候，她刚转去医学，老师学瞧不起国内的，整日白眼冷嘲受得多了，她天天也只剩埋头读书了。

“淑曼啊。”

宋淑曼起身，跟随父亲一路到他的书房内，“父亲有什事？”

“坐着吧，又不是什正事。”

“淑曼啊，你跟爹讲，你己心里头有没有什喜欢的人？”

“爹，怎突然讲这个？”

“现在是不急，我还护你好几年，但是女家总归是要嫁人的，我在，夫家那边若是欺负你，你还有点底气，要是……”

“您身体硬朗着呢。”

父亲叹了气，“给你一两年时间，要是没有想嫁的，就先待着陪陪我。”

宋淑曼像个小女家枕着父亲的手臂和父亲撒娇，“陪，我想陪爹爹一辈子。”

“一辈子是不的，最迟不过一两年，我就要把你嫁去了。”

“前一段时间听说你去商铺了，还习惯吗？”

宋淑曼心虚，僵硬乖巧地坐直了身子，磕磕绊绊说着话：“还算习惯，只是刚刚开始，多多有些不适应。”

“我让他多带带你，你也好适应些，虽不要你当家作主，懂点会点，总好过什都不知道，全权要依靠夫家的好。”

“你母亲就很厉害，不像其他家的小姐，她聪明伶俐得很，一点也不会亏待己。”

这是母亲去世后，宋淑曼头一次听父亲谈论母亲。

母亲生时，常带宋淑曼读书识字，她宋淑曼讲她己年轻的故事，讲她游过的山水。母亲曾允诺，等她身子好了，她一定带淑曼去一见这世间风景。

弟弟生时，母亲便去世了，她见弟弟便欢喜不起来。弟弟生得好看，眉眼极像母亲，她也舍不得厌恶弟弟。

“父亲那时候是怎认识母亲的？”

“是她来认识我的，在西洋人的教堂门。”

父亲才讲了个开头，李伯就敲门来声，“老爷，有人找。”

父亲静阖双眼，食指中指并合着按揉太阳穴处，他的声音略带疲倦，“都这晚了。”

“是张老板那边的。”

父亲睁了眼，对宋淑曼说：“淑曼，你先回己房间吧。”

“遇上什事了吗？”

“会有什事，不就是生意合作之类的，不碍事，你先回去吧。”

宋淑曼走到走廊尽头处偷偷回头，什也没见着，她心里惦记着那个故事，在西洋人的教堂门。

宋淑曼好久没从别人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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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母亲了，时间长了，适应了就习惯了，天偶然提起，才发觉她是这样地想念，思念堆积在心底，一点一滴，现在打开，都快满得溢来了。

晚有月亮，她就打开窗台看，母亲似月光的皎洁，温柔淌成水，在她的心头流过。

宋淑曼怕黑，雷雨天的小时候就躲在母亲的怀里，母亲揉着她的头，轻轻地唱着不知道歌名的曲。

“南呀三月雨，春呀不解情……”

歌声在床头飘着，贴着窗缝溜到外头，平息了风雨，钻进宋淑曼小小的梦里。

一连好几日的阴天，宋淑曼在家里读会计，都快坐得生了霉，好不容易遇上晴朗的天，就了家门。

“周姐姐。”

“天怎来了？”

“天气好，在家待得闷。”

“我这还不是一样，换个地方闷着。”

宋淑曼走去窗边将窗打开，屋子明亮起来，她给宋淑曼倒茶，顺手拿了桌上的书给她，“青梅落的书，她次来还不知道什时候呢。你若是有空，帮我带去还她一。”

宋淑曼接过书来，在手里翻阅，指腹停留在书里夹杂着的稿纸，上面草草写着标题《月亮与山》，故事整整写了三页有余。

字迹是许青梅的，宋淑曼便开始看了起来，直到周汝递来干净手帕给她，周汝问道：“怎突然哭了？”

宋淑曼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她哭得很浅，眼泪从眼角无声息落，宋淑曼试着扬起嘴角看着周汝回答：“这篇的结局太坏，看得我心都碎了。”

周汝覆住宋淑曼的手，她抚着宋淑曼的背，轻轻拍着，“讲得什？”

“我念给你听。”

“那我坐着听你念。”

“农历己亥年的初冬……”

农历己亥年的初冬，冬青路过街转角那家西洋人开的乐器行，她伫立在落地窗的玻璃钱看橱窗内摆着的小提琴，插在袋里的手拽紧了早客人给的小费，怜的几个铜币。

她安慰己，不过是几根弦绑在木头上，和她的琵琶没有什不。

冬青不知道，小提琴不是用指尖弹奏的，是只有上层人士去的音乐会才见得到小提琴。

一年的初冬，春生背着她的小提琴和装着旧衣裳的包裹离了故土，从南方买了一张单程的火车票，一路向着北驶去。她在那时候最繁华的地方了车，那里是上海，连空气里都混着洋气。

春生在上海的街角游荡，每一次进店铺都要拾起破碎而廉价的尊心，低声气地问还收不收人，然后又被人家请来。

她的声音太小，眼神低到脚尖去，忙活的事一多，谁都不愿意搭理一个看着像离家走的小姑娘。

起初几天春生住在旅馆里，房间越住越小，脏乱又喧嚣。她睡眠浅，墙的另一头总是在半夜闹腾，震得她翻来覆去，久久不入睡。

春生床来，她的房间没有窗，她就坐在地板上，倚着床边，想窗外的月亮。

第二日天明，春生背着她的小提琴去了家乐器行，乐器行的老板非说这琴音色不好，她争论不，气红了脸颊，却还是低价当了她那把小提琴。

后来她再路过时，她的小提琴被老板挂在了橱窗处，

有个女孩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她的琴。

“你也喜欢小提琴吗？”

春生摇了摇头，这把小提琴对于她而言已经是累赘了，和她过去的生活一样，她必须贩卖，才忘记从前的生活。

“你看上去不像本地人。”

“我从东南来的，才来这里几天。”

“我也是南方来的！十二岁到这来，她说上海好风光，我就来看。”

是啊，上海好风光。她住在几平的小小地室里，哪看得见什好风光。

冬青是乡来的，她母亲说父亲是大城市的人，是受过高教育的，她没见过父亲，就想来找，到上海落了脚。

“冬青，你又跑哪去了？”

说话的是隔屋的姐姐，只是年龄比冬青大些，才来这一两年罢了。

冬青摆了摆她手里的新弦，“琵琶的弦断了，我买弦去了。”

“一天到晚净摆弄你那破琵琶。”

冬青朝幸安笑了笑，“晚唱什？”

“歌单，拿去看吧，你倒三个唱。”

冬青在小上海里当歌女，小上海是歌舞厅，是上海缩小版的照影，上流人家才消费得起。

冬青琵琶弹得很好，从小跟着母亲学的，是小上海不要弹琵琶的。

那天晚上冬青唱了两首就了班，街外边不知道几时了雪，幸安原是与她一路回去的，只是那天有幸安有事，台后就早早回去了。

她冒着雪，雪粒稀稀疏疏落在她的肩头上，这个点的夜上海除了霓虹街灯，只剩零零散散的路人。

街角的那家乐器行，橱窗坐靠着一个女孩瘦瘦弱弱的，身上背着小小的包裹，是她那天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你怎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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