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悦毫无察觉,苦恼了一张小脸,曲起食指抵唇咬着关节,像是定决心似的,终于伸手,试探性地落一黑子。
是刚落黑子,整个棋盘的局势瞬间大变,原本的暗流涌动变成了明面上的剑拔弩张,只消再一颗白子落在左三上二的位置上,便会将黑棋威风盘龙之势斩成断尾的凄惨死龙。
“等等!我错位置了!”舒明悦连忙道。
玉白的小手一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颗落的黑子抓了回去。
真快啊。
没个三年五载的熟悉程度练不这手速。
裴应星扯了一唇角。
舒明悦抬头,刚好瞧见他微扯的唇角,似嘲而讽,顿时脸蛋一红,神色微恼,一时恍惚了情绪,脱而娇嗔道:“你就不让我一……”
在对方平静黑漆的眼神注视中,她声音戛然而止。
意识到己刚才说了什,舒明悦神色尴尬,翘起地唇角也渐渐垂,一股没由来的烦躁充斥了胸腔。
是眼前人不适虞逻,直叫她一股恼意无处发作,懊恼地攥了拳头。
裴应星仿佛没听到,用一种平淡的语调道:“落子不悔。”
舒明悦回神,脸色涨红,为了挽回最后一点颜面,故作轻松地道:“七公子厉害,我认输啦。”
裴应星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舒明悦:“?”
她气鼓鼓瞪圆了眼睛,台阶不是这的!
太阳落山之后,山上的天色暗得很快,不消一盏茶,禅室内的光线便昏暗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有一瞬诡异沉默。
舒明悦眼睛一眨,呆呆地看着他。
裴应星低头收棋子,露的那只手骨节修长,赏心悦目,顺着胳膊往上看,俊美面颊埋在不皦不昧的光影中,似笼了一层雾。
每一个角度,都和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舒明悦的视线落在他薄菱唇上,忽然眸光一闪,咬唇问:“七公子的生辰,是哪一天?”
裴应星捡棋子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她,那双漆黑眼眸幽深笑,手掌握着白子劈里啪啦掉回棋盒,笑问:“姑娘又想起那位故人了?”
舒明悦心
头一惊,慌乱地咬了点心遮掩,“我随便问问而已。”
“八月十五。”
“嗯?”舒明悦倏地抬眼看他,一双眼眸睁得圆溜溜。
裴应星淡淡地看她,耐人寻味道:“八月十五。”
第10章 心慌(新) 比年沉稳,比男人热烈和……
天色完全黑来的时候,普真法师回来了,两人棋局尚未结束。
普真笑道:“贫僧把残局给二位留好,日后再弈,日天色已晚,不留两位施主了。”
裴应星朝普真颔首微笑。
舒明悦从“八月十五”个字中回神,起身朝普真行一礼,“叨扰法师了。”
夜间佛寺黑漆,雾气更浓,走了禅院后,只有零星几盏灯照一抹亮。舒明悦也说不清己是什感受,失望?或者是庆幸?
虞逻的生辰不是八月十五,是九月二十六。
两人一高一矮走在青石板路上,比起十五岁的舒明悦,裴应星已经是个完全成年的男人,宽肩长腿,腰身挺拔,无论穿中原制式的广袖袍还是窄袖胡服都挑起来,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舒明悦后面,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她的头发看起来也很松软,鸦黑黑的发丝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裴应星垂着眸,很然地多瞥了一眼。
舒明悦无所察觉,她现在心里乱七八糟,说起来,裴应星也算是她的长辈,理智告诉她不该把对虞逻的情绪迁怒到裴应星身上,毕竟长成这样也不是他的错。
周围光线黯淡,无端添了几分萧瑟孤寂之感,舒明悦走在路上,控制不住己的情绪,又想起了上辈子。
建元二年,她在草原过的第一个秋天。
……
那是她和亲北狄的第五个月,成功说服虞逻,把己的牙帐挪到了他旁边。
不得不说,狐假虎威的感觉挺不错,从搬到汗牙帐旁边,渐渐没人敢来她帐里生事了,连前些日子欺负她的那些人也纷纷向她道歉。
舒明悦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偶尔还会带着人去跑马,她生于乱世,长于并州,骑射是必学的技之一。
比起繁华长安,北狄王城虽然略差,但胜在新
奇的玩意多,都是舒明悦没见过东西。
小姑娘每天处跑,玩得不亦乐乎。
虞逻也无暇管她,那时候贺拔和铁勒诸部的叛乱刚平,余孽处窜,他忙得像狗一样,十天半个月瞧不见人影。
这天傍晚,厨娘给舒明悦烧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胡芹面,上面浇了厚厚一层甜酱卤汁,看起来色泽鲜亮,引人食欲大动。
大巽立国之初,粮食供不应求,舅舅登基后便了严令,不准宰杀耕牛。
即便受宠如舒明悦也甚吃牛肉,遑论一牛一条的稀牛了。
但在不兴农耕的北狄,牛肉是饭桌上很常见的食物。
牛深得舒明悦喜欢,蒸炖软糯,煎烤又脆,只是她还没来得开咬一牛面尝尝,外面就响起了马蹄橐橐的声音,虞逻回来了。
内帐帘子掀开,男人大步往里走,卷着一股凉风铺面而入。
“……”
距离两人上次相见,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舒明悦懵了,呆呆地坐在位置上,显然没有起身相迎的觉。
虞逻意味深长地瞥了他的小妻子,哦不,小公主一眼。
帐内侍候的丫鬟极有眼色,挪步上前,虞逻摆了摆手,示意她退,然后脱身上铠甲,随手丢在木施上。
舒明悦低头看着桌上那碗牛面,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最终往前推了推,轻声道:“先前不知道汗回来,只煮了一碗面,汗先吃吧,我再让厨娘去煮。”
虞逻又脱了外衫,径直走到了水盆面前,“不用了。”
低头用她的澡豆洗手,又抓起她的帕巾擦脸。
舒明悦眼睁睁地看着己的帕巾被他揉成了一团,也不知道他多天没洗脸,绸白的帕子瞬间变得灰蒙蒙,不禁小脸一恼,这个野蛮人!
他不洗干净再擦吗!
虞逻又继续开始脱衣服,露里面的中衣,虽然外面的天气已经很寒冷,但是因为穿着厚重,又骑马奔袭,前胸和后背上汗湿了一片,紧紧贴着肌肤。
年轻且强壮的身体,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
舒明悦一激灵,手指紧张得攥了起来,若无其事道:“汗要住在这里吗?”说完,有些为难地
低头,“我这里没有汗的衣物和被褥……”
她和虞逻其实还没有圆房,上次她做好了准备,去他帐里,主动跳了一支舞,结果还没跳完,处铎将军就来叩门了。
然后虞逻匆匆离开,半个时辰后,率领数千精骑绝尘而去,一走又是半个月。
虞逻动作一顿,偏头嘲弄地盯她,露了一种不快表情。
“让人去拿!”
汗牙帐和敦牙帐只有二三十丈的距离,取物十分方便,阖着她搬到他旁边来,只想个舒服的?!
虞逻心里十分不愉,冷然盯她。
吼什嘛!
舒明悦吓了一跳,气息弱了几分,“我让人去拿。”
虞逻冷冷收回视线,迈腿跨进了浴房。行军在外,一连十几天没洗澡,热汗滚着血腥味,味道着实不好闻,像从污泥里滚了一圈似的。
日回来突然,取水烧水还要等待许久,虞逻侧头闻到衣领上的味道,也不想忍,忽然想起他那位小妻子最爱干净,浴房里一定有备好的热水。
于是马后,他径直来了她这里。
那急匆匆的模样,惊掉了一众人的。
中原公主竟然把汗迷得神魂颠倒了!
虞逻进了浴室,舒明悦继续吃面。
他洗得很快,来时身上换了套干净寝衣,腰间束带未系紧,松松垮垮的,左袵领微敞,露三分宽敞胸膛,发梢尚有几分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