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很近地对望着。
大晚上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但黎塘此刻丝毫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见陈先埠醒了,还是很郁闷地说:“醒了就先把感冒药喝了吧,预防一。”
陈先埠坐起来,拿起桌子上那杯褐色的水。
黎塘坐在一边:“你不打算跟我解释点什吗?我晚是帮你大义灭亲了一通。”
陈先埠攥着杯子,里面的液体被他摇得晃晃悠悠,他猛地抬起头一饮而尽。
“也没什,其实那会都说了。”陈先埠说,“我小时候是个孤,后来被他家收养,但他觉得我有病,丢了他一家的脸面,就想尽办法给我治病。”
“是……”
“嗯。”陈先埠说,“他觉得我喜欢男人是病。”
陈先埠的话很,哪怕解释这一切,刚刚那几句也是他为数不多的长句子了。
尽管如此,黎塘还是靠他言简意赅的话和在川菜馆里那男人的意思,大概猜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陈先埠小时候被川菜馆里遇到的那对男女收养,但没过两年,他发现陈先埠似乎和其他男孩不,他从不与年龄段的女孩接触。
那家人受邻里建议,就带陈先埠去“看病”,也不知是什垃圾机构里的狗屁医生,就这诊断陈先埠是个性恋,需要医治,因此那对夫妻就把他留在了那个地方。
陈先埠对这一大段经历只字不提,黎塘不知道他是不想提还是在逃避,然而尽管陈先埠不说,如何纠正一个人的性取向,黎塘活到这个年纪不是没听说过。
那些来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用电击、用药物,把一个人的意识锁在某种特定的处境内,再给他反复催眠,让他以后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就会不由主地想起记忆里身体所受的一切折磨,用恐惧来代替欲|望,把人活生生地变成恐惧的傀儡。
此以后,哪怕逃离那里,所有阴暗、肮脏又怖的脸和冰冷的仪器,也会终生缠绕这个人,每当他有了欲|望,他就得直面恐惧。
黎塘一想到这就一阵心悸,他看着眼前惯常都是这副冷漠神情的陈先埠,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他总是这样,又为什他在饭店看到养父母的一瞬间,周身都僵硬了起来,因为那两张脸成功地唤起了他记忆中的恐惧。
“操!”黎塘偏头啐了声,“真他妈的骂轻了!”
陈先埠没看他,眼神有些空洞,但黎塘感觉到,他在己的那些咒骂里变得柔软。
在川菜馆门,陈先埠好像还给己鼓了掌。黎塘突然意识到,陈先埠一定也是恨的,他的性格被“纠正”成了这样,言语不是表情达意的工具,他只是激烈地恨着,却没办法声,直到黎塘晚在不明所以的情况就替他狠骂了对方一通,所以他说“骂得挺好”。
其实,黎塘不知道的是,他的这通骂缓解了陈先埠这二十年来只强压在心底的愤怒。
那个男人晚因为一贯的好面子,无法当着一众朋友的面跟黎塘回骂,因此陈先埠第一次看到了他脸上被羞辱的愤怒。
当年,他一家就是因为极度好面子,因为邻里的众说纷纭,坚持认为陈先埠有病,需要治病,才把他送到了那个所谓“治疗所
”,后来,从那里面来以后,他发现陈先埠除了不爱说话、作息按照那个治疗所的习惯规极度规律以外并没有更多变化。
邻里的指指点点没有结束,因此他又想退养了这个有问题的孩子。
还好当时陈先埠遇到了他后来的师父,他被当时做武指的师父带走,当做接班人培养,因此彻底离开了那个家,走之前师父跟那对夫妻约好了他和陈先埠此生再不相见。
谁也没想到,造化弄人,二十年过去了,陈先埠竟然会在一个普通的饭店里再遇到他。
但这次,不必己直面恐惧,也终于有人替己战胜了他。
师父不会这激烈,黎塘是第一个这直接地横在了他和恐惧中间的人。
“以后最好是别再碰见!”黎塘气炸了头,“要不然我一定见他一次骂他一次!两个毫无人性的畜生!亏这大德才活该他这辈子不有己的孩子!”
黎塘望着陈先埠:“你别听他的话陈先埠,畜生嘴里本来就不吐人话!你没有病,你从来都没病!是他有病!他没资格管你喜欢什人,喜欢什事,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我知道。”陈先埠微微扬了嘴角,他在陈先埠这些骂意里愈发放松来。
窗外还在着雪,薄薄的雪片随风打在玻璃上留一片水渍。
半响,陈先埠突然说:“那谁有资格管我?”
“什?”黎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他对上陈先埠的目光时,才意识到他在说什。
“你……”
“你不是要个准话吗?”陈先埠说,“你现在知道这一切了,还有兴趣跟我搭伙过日子吗?”
黎塘愣了一,但只是一瞬,他露一派与在川菜馆里一样得意的笑容,他望进陈先埠的眼眸,认真地说:“为什不呢?”
为什不呢。
即便欲|望与恐惧如影随形,那又怎样?
毕竟。
夜深了,雪停了。
“我来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黎老板和陈先埠这个故事线是在汤九邺和狄乐偷跑院的第二天哈,指路73章。
明天更92和狄乐的~
☆、番外2:狄乐x汤九邺
又是一年年关,汤九邺终于结束了两年多的法国学习生活,在新年到来之前及时赶回了国。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以一年一张专辑的频率输作品,虽然数量不多但保证质量的优异,因此哪怕作为年轻人刚刚崭露头角也依旧受到了不专业人士的极大关注。
粉丝更是疯狂喜欢他,在他的粉丝中间流传着一句话:喜欢92入股不亏,在这里你不仅以搞事业,看脸,看身材,甚至还磕cp!
大家喜欢着己喜欢的,快乐又亲入一家人。
就这样,汤九邺的工作一直排到了年前,最后几天里才踏实待在家。
太久不见,汤九邺发现狄乐的厨艺好像又精进了不,于是他在狄乐的建议,除夕夜里诚挚邀请爸妈还有爷爷奶奶到他的小屋来吃饭。
爷爷奶奶就住对门,劈个叉跨过走廊就到了。他一来,家里的两只狗就围着两个老人转不
停,好像比他家里这两个帅爹还要亲。
“没良心的东西。”汤九邺不满地抱怨,“尤其是大够!他是我当初亲从赵玉玺那带回来的!”
大够是汤九邺和狄乐去年新养的一条萨摩耶,之前因为两个人养了小够,赵玉玺来玩的时候觉得爱,所以也萌生了养狗的念头。
不过赵玉玺言之凿凿己必须养个大的,汤九邺问他为什,他说因为小的不符合己雄壮的气质,接着没过多久他就领回家一支毛茸茸的雪白萨摩耶。
赵玉玺心愿达成,对这只萨摩耶十分满意,结果他刚把狗子领进他赵家的大门,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赵玉玺他爸就在客厅里疯狂打喷嚏。
赵大公子千算万算,怎也没算到他爸竟然狗毛过敏,怜又无辜的萨摩耶甚至还没认得他主人身上的气味,就得被强制性送走。
赵玉玺又心疼又不舍得,一人一狗声泪俱,但无奈他爸的生命安全确实更重要,于是他就只卑微地哭唧唧,然后泪在朋友圈给萨摩耶寻找新主人。
汤九邺一直觉得小够一只狗太孤单,想给他找个坚实的伙伴,这样狄乐或者爷爷奶奶遛狗的时候也没狗敢欺负他,恰逢赵玉玺在朋友圈狼嚎的时候他在国内,所以大爷就在万人争相竞选中走后门拐跑了这只怜的萨摩耶。
送狗的那天,赵玉玺紧握着汤九邺的手,动情地说:“你发誓,你以后一定会认真对待我的狗子,爱他敬他像对待你男朋友一样!”
汤九邺:“……”
赵玉玺又开始哭了:“不!你快发誓!”
汤九邺受不了他,在心里默默给狄乐跪,然后说:“行行行,我发誓。”
赵玉玺这才止住眼泪,委屈地哭唧唧:“那、那你快给他取个名字吧。”
“名字啊,以我多年取名经验。”大爷绕狗一圈,托着说,“看这成色,看这质地,就叫大够吧,我觉得大够简直就是他的天选之名!”
于是赵玉玺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爷爷奶奶进门坐在沙发上,两只狗就颠颠地跟着他的脚步,待他一坐,大够小够齐上阵,直往爷爷奶奶身上扑。
两只狗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已经相当有默契了,大够主攻爷爷,小够主攻奶奶,结果小够因为腿太短又胖,支棱着前爪扑腾半天最后倒是把奶奶的小皮鞋擦得挺亮。
小够觉己的智商再一次受到了污辱尥蹶子不干了,郁闷地趴在地上。奶奶看着笑得直拍手,最后还是把尊心贼强的小够主动抱了起来。
“啧,这玩意一定不是我亲生的,我不承认有他这种笨子!”汤九邺围观了小够滑铁卢的全过程,进了厨房就开始给狄乐转播,“腿短就算了吧,脑子也不行,真是哪哪都不像我!”
狄乐正在切菜,闻言笑了声,把旁边的一袋青菜丢给汤九邺:“行,你聪明,你最聪明,大爷这聪明快去把菜洗了。”
大爷不屑道:“开玩笑,我这双手这金贵,是洗菜的手吗?”
狄乐一个目光扫过来。
大爷冷静改:“当然不是,这必须是洗菜加择菜的手!”
狄乐天打算全程亲厨,因此拒绝让爷爷奶奶进来帮忙,汤九
邺一开始也举双手赞成的,直到他作为唯一一个劳动力被狄乐逮进厨房。
大爷坐着小马扎一边洗洗搓搓,客厅里爷爷奶奶已经从相声换到小品了,他还是只在厨房里默默与那一堆绿油油青嫩嫩的东西目相对。
汤九邺觉得他一个月内再也不想看见绿色了,一脸痛苦地把脑袋磕在膝盖上,郁闷地喊:“狄乐……”
“怎了?”狄乐忙着炒菜,闻言抽空看了他一眼。
汤九邺贴着膝盖侧过脸:“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