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兴下葬后的第三天,王乡长和王支书、李主任一杆人又来到荒地村,动员村民们到小学校里开会选组长。俗话说,是男强似女,是官强似民。这几年的情形更使大家看清楚了,再小的芝麻官也比百姓大。所以,甭看荒地村是个穷村,也有几个人想干组长。干部们原以为没人出来争着干,一看这阵势,不由得心中暗喜。就让想干组长的几个人在会上说说自己的施政纲领,说完了就投票,投了票,也不公布,就下山了。 现在农村的村民委员会主任(有些人习惯上还叫村长)是依法由村民直接选出来的,组长这一级还没有法律要求必须由村民们选。一般的做法都是在征求意见后,由村委任命。征求意见的做法也有许多种,找几个人了解了解情况也行,投投票也行。这得看具体情况,有的村想干组长的人不多,争得不厉害,咋办都行。有的村根本没人想干组长,有个人伸头,只要摸着脑袋热热的就行。遇见争着干的,那就更好了。争得人越多,领导越高兴,拖的时间越长,对领导越有利。像荒地村这种情况,要是三兴死在收了统筹提留以后,新组长十有八九要拖到下一次收统筹提留的时候才能诞生,可这一次因为急着收统筹提留,干部们下山的第三天,村里的小喇叭里就传出村长的声音,村长哇啦哇啦说了半天,荒地村的村民只记住了一句,这就是:荒地村的组长让马占山当了。 马占山当组长大多数村民没有想到。那天竞选组长时,别人嘟嘟嘟说了半天,马占山好像只说了两句话,两句什么话,也很少有人能回忆出来。马占山给人的印象是当上五八,当不上四十,不像别人摆出一副非当上不可的架势。现在马占山当上了,大家觉得出乎意料,想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马占山今年五十出头,前些年当过大村里的文书,和支书、村长一起弄了多年事,支书、村长肯定向着他。再说这人毕竟见过世面,叫他当组长,也算是当之无愧。有赞成的就有反对的。也有人说,马占山这人吃得太恶,当年就是因为贪吃了上级拨给村里的扶贫款叫免下来的,别看他这几年见人笑呵呵,那些年他当文书时,架子大着哩。不管在下面说什么,既然上级已经定下让人家干组长,人场谁也不肯再说啥。村长在小喇叭里哇啦哇啦一说,就等于下发了红头文件,谁有意见也白搭。 马占山上任后,就开会公布账目,账目一公布,小青年们就日八辈祖奶奶骂起来。原来三兴干组长这几年,以组里的名义贷款贷了十好几万,一部分钱交了乡统筹、村提留,一部分钱就不知道弄哪里了,一算账,全村不论男女老少,一人头上都摊上七八百元贷款。大家骂过了,马占山说:“这事也不能全怨三兴,现在这政策过了年就叫交统筹,地里的收成下不来,大家都拿不出钱,不贷款有球法?到了秋天,大家又都说没钱,统筹只交后一半,前一半就一直欠着。拿球钱还基金会?一年一年拖下来,这十几万贷款也不算多。有的村才多哩。至于那说不清楚地方的钱,反正三兴死球了,也不能把三兴从坟堆里叫出来问问。”马占山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无话。马占山接着说:“大家都知道三兴是为开啥会叫野猪咬死的。今年的统筹又开始要了,不交,‘夜袭队’就到家抄。那些二百五可是见啥拿啥。你们说这事咋办?当初三兴跟刘发林订的合同是十年以后才交承包款,刘发林眼下也不会给咱钱。咱组没有一分钱收入。咱除了贷款还是贷款,反正乡里给基金会说好了,这个时候贷了款交统筹,返回百分之十奖给干部,这百分之十我不要,回来还分给大家。我不占大家一分钱便宜,只拿一个月三十块钱的补助。” 马占山话一落音,李铁山就站起来说:“十年以后交承包款太便宜了,他刘发林有了收入就该交承包款。” 马占山刚才的话头已把大家的心思引到了这事上。李铁山一开头,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一致拥护李铁山的提议,认为刘发林现在就得给村里交钱。 刘发林是个外乡人,六年前承包了荒地组的一面荒坡和一条荒沟。刘发林种粮、种果前年就见了利。这人平常和三兴走得最近,对村里的其他人都不大往眼里放。三兴死了以后,大家以为刘发林会出点血,谁知道刘发林来三兴家转了一圈,撇下五十元钱就上山忙着嫁接雪枣树了。人们说,你看看如今这人多短见,三兴活着时,刘发林见三兴比见他爹还亲,吃个蚂蚱少不了三兴一只腿,三兴他妈老了(去世)的时候,刘发林还上了二百元钱呢。你看看,三兴一死,刘发林立马就变了脸。这会儿,人们把刘发林的这些事都想起来了。有人替刘发林算了一笔账,说刘发林一年至少挣十几万。还有人说,十几万太少,少说也有三十万,刘发林猴精猴精,挣多说少,从喉咙眼到屁股眼都是白话。越算越骂越觉得刘发林不算人。有人就说,娘那脚,山上恁多野猪,咋不把刘发林吃了呢!野猪吃了刘发林,咱就把狗日承包的园子收回来。娘那脚!说这话的人是马老六,以前村里的贫农代表。灯向灯,火向火,也有人替刘发林说话。说光算人家刘发林挣多少钱,不看人家投钱?出了多少力?人家四川人就是能吃苦,不像你们大钱挣不来,小钱看不上,想挣钱还不肯吃苦,见人家挣几个钱就眼红,就想再来次土改。说这话的是东头的刘振声老头,这老头原在乡中教学,去年退休回来,在村里的小学校里教一、二年级,平常对村里的事务很热心。村里人表面上对刘老师很尊敬,背地里也有不少人说刘老师是书呆子。笑话他有福不会享,天生好吃粉笔灰。因为刘老头教书不挣钱。上学期村小学校的王老师调走以后,刘老师不忍心看孩子们“放羊”,主动出来干这出力不挣钱的差事。刘老师一儿一女,儿子在乡中教书,女儿在县里教书,都已结婚成家,儿子女儿都巴望他老两口下去住,刘老师说新老师一调上来就下去,可新老师总是上不来。大家心里知道刘老师说这话是主持公道,但嘴上却不愿承认。二秃说,刘老师,谁不知道你和马老六有私仇,多少年都是对头,马老六说的意见,你肯定反对。再说你全家都吃皇粮,只有三娘(刘老师老伴)一个农村户口。你当然不在乎那几亩园子。可我们在乎。刘老师,天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明天还得给学生娃们上课哩。人们都说二秃说的在理,刘老师气愤不过,真的走了。
Loading...
未加载完,尝试【刷新】or【退出阅读模式】or【关闭广告屏蔽】。
尝试更换【Firefox浏览器】or【Chrome谷歌浏览器】打开多多收藏!
移动流量偶尔打不开,可以切换电信、联通、Wifi。
收藏网址:www.sadfunsad.com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