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牧洵喉咙轻滚了下,他没有答话,但轻咬下唇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
他在紧张,在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但谢迟的目光如影随形般跟随着他,很显然,她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
“……阿迟你不能这样冲小少爷发火的啊,他也是为了你好……”
王栋有些为难的想上前拉开他们,却很快被谢迟呛了回去。
“你走开,你是我管家还是他管家?”
谢迟看都不看地挥开他,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那位从刚刚开始就默不作声的人,“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林牧洵犹豫了下,正要开口时,旁边却突然冒出了道陌生的女声。
“怎么了这是?大冷天的都在这杵着干嘛呀?”
“咦,这不是阿迟吗?哎哟赶紧让阿姨看看!一晃就长这么大了。”
谢迟都没找到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就被来人拥进了怀里。
——是一个温暖又陌生的拥抱,带着她最喜欢的番茄味。
等等!
谢迟满脸通红地的从那怀里挣扎出来,“阿,阿姨您是?”
“哎这孩子怎么看见我还结巴呢?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乐阿姨乐阿姨的叫我啦了吗?都不记得了?”
眼前的中年女人看起来有些情难自禁,她伸手抚摸了下谢迟的长发,眼尾有泪光闪动。
本来应该是很温馨的场面,可谢迟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乐阿姨……”
她满脸通红地往后退了几步,确认自己已经到安全距离后才小声唤了句,但叫完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事有点诡异。
不说别的,乐阿姨又是哪位阿姨???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呢?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哎呦这都多少年没见了,长成大姑娘了……”
乐煦说着还想上前,快要碰到谢迟时却被自家儿子拦住了。
“妈,”林牧洵有些看不下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您别揉她了,再揉要熟了。”
“啊?什么?熟了?”
乐煦甩开他,一脸紧张地上前探了下谢迟脑袋上的温度,“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吗?怎么发烧了呀?水土不服吗?”
一连串的死亡四连问直接把谢迟砸懵了,半响后才弱弱地回了句:“我没有发烧......”
“什么没有!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不听话,和小洵一样,这样冷的天气才穿这么少,能不发烧吗?”
乐煦一边唠叨一边强行把她往家里拽,完全没给她辩解的机会。
“我没——”
“什么你没我没的,你们小孩子我还不了解吗?走走走跟阿姨回去阿姨给你煮红糖姜汤喝,对你这种体虚体寒的小孩子最好了!”
“王,王栋救命!!!”
“哎,救命之类的话不能乱说,不吉利的。”
“——唔唔唔!”
林牧洵跟着后面长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长得也软软糯糯,说话也软软糯糯的一小家伙真生起气来还是挺能唬人的,还真是长大了啊。
“......小少爷,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直跟在谢迟后边的王栋这回没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搓了搓手掌,思索了几秒后才下定决心地开口唤了声。
“嗯?”
林牧洵回头,正好对上老管家复杂难辨的眼神。
他愣了下,也随之正色起来。
“您也看到了,我们家阿迟不是小时候那么好糊弄了,我们这样捂着,又能捂多久呢?”
你的到来,对阿迟来说又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王栋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孩——他彻底长大了,早已不再是那副飞扬跋扈的少爷模样,他应该是要感到欣慰的,可是......
林牧洵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听见这话后才有些好笑的反问了一句:“王叔,你是希望阿迟想起来,还是想不起来?”
“我......”
王栋摇摇头,“我不希望,但......”
他沉默了。
林牧洵皱了皱眉,虽然他不明白这沉默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你想说什么?直说。”
“——小少爷,你能陪我去拿几样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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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牧洵送走王栋,到家的时候客厅里的灯已经黯了大半,只有玄关和厨房那还隐隐亮着灯。
他奇怪地走进厨房,正好撞见还在厨房里忙活的乐煦。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饭菜都凉了,”乐煦的目光上下扫了扫,最后定格在他板着的脸上,“你去哪了?怎么一脸不高兴的?”
“和王叔聊了几句,阿迟呢——”
话未说完,就被他妈堵住了嘴。
“嘘!阿迟睡着了,”乐煦往客厅那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我刚刚给她煮红糖姜汤,结果她喝了俩口就睡着了,我也没敢叫醒她,这不,连晚饭都没吃。”
她颇为可惜地看了眼料理台上那一堆红红黄黄的番茄料理,这可是她查了好多食谱才做出来的满满一桌“番茄大餐”,现在得全进自家那俩臭男人的肚子里了。
“哎,她家那臭小子怎么没声了?
她抬头,哪还有半个人影。
诶诶诶!不是都叫你别去吵人家了吗!!”
林牧洵没理她妈,径直朝沙发走去。
昏黄的灯光下,那蜷缩在沙发一角的女孩仿佛一件易碎的陶瓷,稍加触碰就会立即消逝在他的眼前。
这是他期待了多少年的画面,可是现在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定格在旁边的茶几上。
那里放着一个褪了好几层漆的老旧茶杯。
——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杯子,做成恐龙形状的深绿色杯体上插着几个红色的角,喝水时总是容易插到人的鼻子,她却相当喜欢,还给它取了个颇具风格的名字,叫小绿。
从此以后,家里都会回荡着她奶声奶气的小绿喝奶奶,小绿喝水水,小绿喝药药,小绿你饿了吗?
嗯,她那时候真的相信小绿能帮她喝掉那些她不想喝的东西。
他失笑,垂眸看她,“到最后还不是全进了你的肚子里,嗯?”
谢迟像是听到了他的调侃一样咕囔着翻了个身,又继续抱着毯子睡了。
客厅里的动静惊动了远在厨房的乐煦,她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见谢迟没醒才放心地锤了下自家儿子的后脑勺。
“人阿迟好不容易才睡着,你别乱动她,一边写作业去!”
林牧洵没说话,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低血糖,低血压,慢性胃炎,吸收能力差,曾多次呕吐,有厌食倾向。”
“什么?”乐煦皱了皱眉。
“有表达障碍,会时常感觉到焦虑,脑海里经常会出现如老旧电视机一般的沙沙声一样的幻听,混杂失真的人声——不排除会对身体造成损害的可能。”
“你在......说谁?”
“你们不是都知道吗?只有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他轻笑一声回头,“妈,如果有空麻烦帮我问一下谢阿姨,这就是——她说的保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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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房间,将怀里的小姑娘轻轻放在床上。
她似乎是感觉到在被搬动,眼睫不安地颤了颤,一副将要转醒的样子。
“你现在可千万别醒啊,”他半开玩笑地说了句,伸手去按她身边的床头灯,“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你一醒我就说不出来了。”
没想到小姑娘还真的安分下来,缩在被子里呼吸浅浅的样子像极了只乖巧的小动物。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下,还是没忍住地轻握了下她露在外面的手。
软软的,只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却冷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泛起一层冰碴子。
他抿抿唇,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份血淋淋的报告来。
那样薄薄的一叠,却是用她的病痛写就的。
他从没想到她离开他后会经历这些,那些人把她从他身边带离的时候明明说会保护她的,他们明明说会保护她的。
就保护成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从未有过的愤怒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那份报告又怎么到家的,可是当真正看到她的时候,那些愤怒又全部变成了深切的无力。
“对不起……”
“以后我不会离开你了,好好睡一觉吧,晚安。”
他低头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在西方文化里,这是保护,也是无法出口的爱,无关风月,只关乎于你。
如果无法改变过去,那就改变未来。
从现在起,他是她的骑士,也是为她而生的复仇者。